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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徐水县“大跃进”运动纪实

2025-11-24

▲“大跃进”宣传画

1958年,我时任北京农业大学(现更名为中国农业大学)的一员,遵照农业部的指示,被下派至当时赫赫有名的“跃进县”——河北省的徐水县。那是一个行动迅速的年代,决策一经宣布,短短一周后,我们便整装待发。

为响应毛主席的召唤,我毅然决然地克服了家中重重困难,带着满腔的热情和斗志,加入了拥有402名成员的农业大学下放大队。1958年8月28日的上午10时45分,我在永定门登上了火车,经过一番旅程,于1小时零9分钟后抵达了徐水。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被称作“跃进县”的著名地方所经历的种种,竟让我如堕云雾之中。这最终使我从狂热的迷思中苏醒过来,成为了我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共产主义”的神话

徐水原乃一贫瘠落后的县城,民众生活困苦,常年遭受旱涝之灾,解放前……下关东高耸的玉米直刺云霄,体型庞大的肥猪挤破了围栏,孩子们坐在巨大的南瓜上嬉戏。我们抵达的当天晚上,县委副书记……王天章聆听我们的报告,众人无不既感惊讶,又备受鼓舞。

他介绍道:自1957年11月起,全县人民历经三个月的艰苦努力,成功实现了农田水利化,整治了27座山头,开凿了5000眼井,挖掘了超过500里长的水渠,投入了8万个劳动力,完成了2400万立方米的土石方工程。若将这些土石方铺设成1米厚、3米宽的道路,其长度足以连接北京至武汉。如今,徐水地区已实现旱涝无忧,即便遭遇严重干旱,夏收作物的产量也同比上年增长了1.5倍。秋季播种了80万亩土地,其中35万亩种植的是密植甘薯,每亩种植4000株,晚熟甘薯的种植量预计将达到7万株。目前,作物长势旺盛,甚至出现了几片“高产田”,其中玉米单株可结8穗,白薯单株重量可达一二十斤,棉花平均每株可结60个棉桃,最多可达100个。听闻此情此景,众多农业专业的教师无不为之咋舌。

谈到未来计划时,王天章满怀信心地宣称:徐水将铸就五大壮举,分别是培育出体重达4000斤的猪,实现每亩10万斤的谷子产量,种植出单个重量达到100斤的南瓜,达到每亩25000斤的高粱产量,以及每亩产出高达100万斤的甘薯。

随后,他满怀激情地向我们讲述了毛主席视察徐水的经过。8月4日的下午3时,毛主席抵达了徐水,直至晚上7时方才启程离去。他抵达徐水后,便开始了深入的视察工作。大寺各庄如果各地各县都获得丰收,该如何是好?最终,他提出了解决办法:可以增加餐次,一天吃五顿;也可以适当减少粮食种植面积,让人们半天工作,半天学习文化科学知识,参与文化娱乐活动,兴办学校等。

事毕,县委迅速对毛主席的倡议进行深入研讨,果断决策扩大细粮的生产规模,将原本计划放甘薯“卫星”的举措转变为放小麦“卫星”。当晚,全县范围内的电话会议随即召开,及时传达了毛主席视察徐水的宝贵指示。全县三十余万民众为之振奋,欢声雷动,通宵欢庆。各乡镇纷纷立下誓言,承诺小麦亩产务必突破两千斤大关,并誓言要让各条战线上放出的“卫星”连成一片,将天空中的繁星尽数遮蔽。

在次日举行的全县“共产主义思想文化大跃进大会”上,正式宣布了成立人民公社的决定。紧接着,在6月至7月间,由全县250个合作社合并而成的100多个大型合作社,在短短一夜之间,又重新组合成了7个人民公社。这些公社均遵循“一大二公”的原则:生产资料实现完全公有制,取消了自留地制度;社员的衣、食、住、行均由公社统一负责,从新生儿出生到接受教育,所有费用均由公社承担;老年人入住幸福院,婴幼儿则进入托儿所,全体社员共同在食堂用餐;生产劳动则按照军队的营连编制进行组织。

8月6日,中央农村部副部长陈正人(他和谭震林到1959年基本完成社会主义建设,1960年实现全县电气化,最终在1963年踏入共产主义的门槛。

王天章最终需强调的是,目前仍有众多人士对设立食堂持反对态度,这实则反映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此类反对者往往来自地主富农阶层。为此,全县范围内开展了大规模的辩论活动,并将2000多名地主富农分子集中起来进行训练,以削弱他们的反动情绪。截至目前,共建立了1545个食堂,全县32万人口中已有31万人加入了食堂。然而,近期接连发生两起投毒事件,导致食堂内500余人中毒。部分富裕农民甚至采取极端措施,将水井填埋,将石磨石碾藏匿,甚至不惜宰杀家禽家畜和耕牛。他强调,这一切都值得我们密切关注,它们正是阶级斗争的鲜明体现。

踏入徐水之地,我们便耳闻了这令人振奋的报告。尤其当我们意识到,此处将见证中国共产主义事业的伟大试验,马克思的愿景不再遥不可及,未来的憧憬近在咫尺,我们的心中充满了激动,共识为这难得的机遇。然而,报告中所提及的……那些丰产指标,我们众多农业专家在私下里不禁心生疑虑。应深入基层观察了解。

徐水的现实

我们安顿好下放大队之后,首要的活动便是组织大家前往大寺各庄参观了一片丰产田,这里的景象着实令人惊叹。这里不仅有“粪堆白薯”——即在粪堆上种植的秧苗,还有“宝塔萝卜”——通过层层叠土,每层种植一圈萝卜,形成宝塔状;更有“密植谷子”——密集排列如韭菜,利用竹竿和竹篾搭建支架以防止倒伏,目标是实现亩产三万斤。然而,经过深入了解,这些高产田实际上是通过超常规的几倍甚至几十倍施肥量“人工制造”而成,仅为展示之用。而在广阔的田地中,情况却并非如此,这样的产量是不可能实现的。

毛主席,您老人家可能受到了误导!为何您只关注路边的这两株棉花,而没有深入田间一探究竟呢?

“为何不使用农药进行防治?”村干部回应称农药短缺。于是,我们这支队伍连续数日投身于捉虫的辛勤工作中。

随后进入了秋季的耕作播种小麦阶段。依照上级的命令,要求将土地深翻至三尺深,并组织农大教师和学生夜间驻扎在田头,连续奋战两周,使得翻土的工作仿佛是在挖掘水渠。农学系的教师提出了质疑:将生土翻到地表真的可行吗?而队干部回应道:增加施肥量。然而,当学生们将全村的厕所粪便全部挖出,一桶桶挑运到田里,与黄土混合后,每亩地也只有寥寥几堆,而且这些肥料还未充分发酵成熟,便不得不急于使用。此外,还需进行密集种植,播种量比往年增加四五倍,实在难以预料来年的收成。师生们在田地里彻夜劳作,有些人累得直接躺在地上入睡。我不禁想,这种无序的指挥方式,难道就是所谓的“大跃进”吗?

9月7日,我们聆听了关于北戴河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公报的传达。会议的总基调是继续推进“大跃进”的步伐。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是《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尤其是其中一句:“共产主义在我国即将实现,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未来。”另外,中央对农业发展的成就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工业发展相对滞后,因此决定由党委书记亲自抓工业工作,目标是生产1070万吨钢,此举措被形象地称为“钢铁元帅升帐”。

中央的决策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我们并未目睹农业发展的辉煌成就,反而只见那些小规模试验田中所谓的“丰收”,却缺乏推广价值。与此同时,广袤的农田依旧沿用最原始的耕作方式,依靠手工捉虫、人力挑粪,与农业现代化的目标相去甚远,这与共产主义的理念相距何其遥远。

那么,王天章本报告中所提及的高产丰收数据是如何产生的?我在亲身参与劳动的过程中揭露了这一奥秘——丰产靠算盘算出在收获红薯的那天,队长亲自前来核算产量。他发现我们挖掘出的红薯中,有一棵竟长出了好几个硕大的白薯,一称竟有十几斤重。于是,他询问了这亩地插种了多少薯秧,得到的答案是4000株。他随即熟练地拨动算盘,一番计算后,亩产8万斤的数字便跃然纸上。然而,由于种植过于密集,田地中仍有大片空出的地块,那里一个红薯都没有结出,这些空地并未被纳入他的计算之中。计算棉花的产量亦是如此。

面对此情此景,我开始对王天章所报信息的真实性产生疑问。我忧虑地揣测,既然基层干部普遍存在严重虚报现象,那么党和国家领导人是否真的依据这些不实的数字作出了“农业发展取得显著成就”的判断呢?

但是真相隐匿,假象遍及。徐水,作为先进典型的代表,正以坚定的步伐不断前行,同时亦受到了中央的高度关注与大力扶持。自8月毛主席亲临视察以来,9月,中央组织部部长亦对其表示了深切关怀与支持。安子文到徐水,要求缩小差别,实行供给制。

9月20日,县委正式对外发布了《关于人民公社实施供给制的试行草案》。根据该草案,公社将全面承担“十包”责任,即涵盖生老病死、衣食用品,乃至洗澡、理发、观赏戏剧等各方面,所有需求均由公社一力承担。此外,粮票制度亦被废除,人们得以随心所欲地享用美食。每人获得一张券,可在供销社兑换等量的布料。然而,就在一夜之间,全县供销社的布料被一抢而空,导致晚到者空手而归。

9月9日,中央党校副校长艾思奇待徐水言道:“徐水堪称理论工作者最佳的课堂,吾等皆应亲临此地一观,向徐水的人民学习。”值此10月1日之际,中宣部副部长周扬抵达徐水后,我特意前往商庄公社,为农业大学的师生们做了一场报告。根据后续的统计数据,自1958年3月初至10月底,共有来自40多个国家的930余名外国友人以及3000多家国内单位派员前来徐水参观,此举使得徐水的知名度在国内外显著提升。

“这是中国的特色,我们能够率先实现低水平的共产主义”,“生产关系可以超越落后的生产力”,“共产主义理念有望首先在一个国家实现”等,不一而足。而实践中所暴露的矛盾与问题,则被一股脑地归咎于“阶级斗争”、“农民觉悟不足”以及“干部能力欠缺”等因素。众多自诩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理论工作者(包括我本人)的政治视野,在“共产主义”的幻象面前显得模糊不清。

如此炼铁

在9月,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号召生产1070万吨钢铁之际,徐水县委迅速响应,紧急部署,于县城内搭建了众多土高炉,正式拉开了大炼钢铁运动的序幕。

为了紧密围绕这一核心任务,10月下旬,农大下放大队委派我担任县炼铁工地的宣传队长。然而,正当我着手组织部分师生准备踏上征程之际,县委的通知再次传来,要求我前往县城参与共产主义教育工作。鉴于炼铁工地同样位于县城,大队决定让我同时肩负这两项职责。因此,我先行至工地,妥善安排好宣传队的工作,紧接着便前往县委共产主义教育办公室报到。该办公室的负责人正是中央高级党校党建教研室的主任。许邦仪此外,工作人员中还包括了来自高级党校、新华社以及清华大学的下派干部。

根据问题许邦仪一针见血地指出,徐水的工作呈现出指标过高与夸大其词的倾向。在聆听完我们的工作汇报后,他明确指示,对于存在问题的县委干部,一方面要予以保护,另一方面则需进行适度的批评,但务必避免过于严厉的指责。他强调,任何发现的问题都应立即汇报,这些案例可成为共产主义教育的生动教材。随后,他指示我们分赴各地开展工作,进行深入的调查研究,并依据实际情况创办流动党校。针对我的个人情况,他被分配到炼铁工地以及商庄公社(农业大学的下放地点)进行具体工作。

当日,我重返位于徐水车站旁的工地上,只见人潮涌动,小高炉密布,工人们无一不是健壮的青年。我们的宣传队驻扎在指挥部旁的一座大帐篷中,大家只能就地铺席而眠,实际上,一天中能脱衣入睡的时间不过寥寥三四个小时。踏入这充满活力的现场,我的血液也随之沸腾。尽管徐水充斥着诸多虚假之物,但人民的干劲确实存在。他们确实无条件地听从党的指示,服从命令,严格遵从指挥。

经调查,最初的情景并非如此,炼铁工地的设立亦经历了一番波折。早在八月,此地便已开始了炼铁作业。当时,各公社均视此为额外负担,不愿派遣健壮的劳动力。工地仅剩下二十余名妇女,更有甚者,一些村庄甚至派出了十几岁的孩童充数。工地上仅有的设施是土筑的简易闷炉,用于生产所谓的“墩炉铁”。工人们需自备粮食与炊具,在树木间搭建的临时棚屋中居住,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然而,随着九月份北戴河会议精神的广泛宣传和贯彻落实,得知这是党中央的决策,毛主席的号召,徐水人民迅速响应,各公社纷纷派出健壮的劳动力前往县里,积极参与大炼钢铁的运动。

在公社的统筹下,整个工地被划分为多个战区,各区域积极投身于劳动竞赛。在这些战区中,一座座颇具规模的小高炉拔地而起,由公社统一提供“铁引子”——即废铁,以及焦炭。鉴于缺乏技术人员,公社特意从外县聘请了几位经验丰富的炼铁师傅担任指导,并将县内擅长制作农具和马掌的工匠们组织起来。由于缺乏鼓风机,工人们便依靠人力拉动风箱,为小高炉提供必要的风力。

身为菱角村下放师生的小队长,我亲历了当时如何“寻觅”废铁的过程。某日,我在劳作之际,一名同学召唤我前去接待一位来自区里的干部,他姓郑。抵达队部后,我发现他正对队干部大发雷霆。他强调,县里的小高炉已建成,而公社的高炉急需铁引子,若不及时运送,高炉将被迫停火。他责令立即组织人力,将废铁送往工地,否则将自负其责。队干部辩称,各家送来的废铁早已悉数送往工地,家中已无剩余。那名区干部则宣称,今日他要让众人见识如何“寻觅”废铁。

“这就是废铁,搬走!”在场所有队干部无人敢出声反驳。

我禁不住感叹道:“这分明是一口上好的锅具!”他望着我,知晓我是一名下放干部,语气中带着些许缓和地说:“既然大家都吃食堂,这小锅灶也就变得不再需要了。”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朝着第二家走去。如此一圈下来,村中那些所谓的“废铁”已被我收集了数筐。每当他挥锤砸下,我的心便不由得紧缩几分。

多次欲挺身制止,却见队干部轻触我衣袖,贴近耳畔低语:“刘老,别多言,无济于事,各村落皆如此行事。听闻有位大学教授因谏言,竟遭批斗之辱。”待各家锅具尽毁,一称尚不足其簿册所记,转身又欲毁队中水车。我终究按捺不住,上前劝阻:“水车乃生产之必需,麦田灌溉不可或缺,岂可毁之。”他目光锐利地瞥我一眼,反问:“你敢来当这区域干部否?”我一时语塞。他转向队干部,下令:“砸!”接连毁坏了三辆水车,方才达标。他随即命令将“废铁”急送工地,未及告别,怒气冲冲地赶往下一站“寻觅”铁源。

凝视着小高炉旁如山般堆积的“废铁”,回想起它们的来源,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曾走访其他村落,调查了解他们收集铁引子的情形,发现几乎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搜罗”而来的。我逐渐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由于上级下达的硬性任务和指令所导致的。若基层干部因未能提供足够的铁引子而导致小高炉熄火,上级便会追究战区负责人的政治责任,甚至可能面临“拔白旗”或被批斗的命运。无奈之下,各级干部不得不采取这种手段,对广大农民实施了一场公开且具有破坏性的掠夺。

获取铁引子的方法是通过“砸”来获得,至于焦炭和煤,农户难以获取,因此只得前往钢铁厂“搜寻”。据悉,各战区都暗中组织人员前往本县或邻近县的钢铁厂进行“搜集”或“借用”。起初,土高炉因有焦炭供应,确实成功炼制出了铁水,这极大地鼓舞了人心,村民们纷纷敲锣打鼓地向县委报捷。

“为了多出铁水,即使淹没美国佬也在所不惜!为了共产主义,每个人都要全力以赴。”还有一位退伍军人,几日几夜未曾离开炉火,炉子的风口堵塞,他不顾危险,戴着湿手套深入炉内掏砖,尽管手部烧伤,他依然坚持工作……

民众的热情的确高涨,然而,中央决策者发起的脱离实际的“大跃进”以及大炼钢铁的行动所带来的恶果,却极大地挫伤了人们的积极性。土高炉连续炼制数日后,焦炭告急,无处寻觅,指挥部无奈之下只得改用木柴和煤炭。进入11月,炉内温度不达标准,铁水熔化不足,导致铁水无法流出,炉内堵塞。尽管建设者们热情高涨,他们仍然挑战科学,炉长率先以身作则,披着浸湿的棉被,钻入高温逼人的炉膛,试图砸开堵塞的铁块。众人轮流砸击,每砸几下便需退下,用工具将炉内凝结的煤铁混合物撬出,各战区将这些混合物上交。在徐水火车站,此类“怪物”堆积如山,却不知这些堆砌的成果送往钢铁厂将有何用,而这些所谓的“成绩”也将被计入当年的钢铁产量统计中。

庐山会议后,彭德怀毛主席因我提出大炼钢铁运动“得失参半”的观点而予以严词斥责,认为我故意将其描述为“得大于失”,试图抹黑这一历史事件。然而,根据我在徐水亲眼目睹和耳闻的情况,实际情况更应被称作“毫无所得”,甚至导致了人力物力的极大浪费与损失。如此一笔“得失”账究竟该如何清算?

办流动党校,实现“过关”。

在共产主义教育办公室的理论宣传岗位上,我时常感到思想上充满困惑与无奈。那些理论书籍中的基础知识与现实生活中的诸多问题频频发生冲突,让我难以开口,或是无言以对,真是让人苦不堪言。

我将钢铁工地情况告知。许邦仪汇报完毕,他对我说道,当前炼铁工地聚集了众多来自各公社的领导干部,这正是一个举办流动党校的绝佳时机。他嘱托我先行在工地尝试举办一两期,积累经验后,再行推广。

“嘿,大家醒醒!”由于他们辛勤劳作一整天,早已疲惫不堪。然而,当我谈及谎报产量、破坏工具、损毁水车以及强迫命令等突出问题,听众便立刻精神振作,纷纷窃窃私语。

我适时提出问题,鼓励大家畅所欲言。在这样一个无压力的环境中,大家勇于直言,普遍认为上级设定的目标过于严苛,无法实现的结果只能是降职或挂白旗,因此只能选择虚报数据。而虚报虽有时能得到奖励,但长远来看,问题依然存在。对此,我指出,虽然上级设定的不切实际的高指标是客观因素,但我们作为干部,不能只顾个人利益,而忽视了群众和党的根本利益。即使虚报产量能暂时得到表面的荣誉,但若上级根据虚报的产量调拨粮食援助贫困地区,那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我们每天只能吃白薯粥,正是这种不实报告的严重后果。

大家同意我,却问。你所说得非常对,但面对分下来的工作,我们该如何应对呢?”我硬着头皮激动地说:“一个共产党员,不论面对多大的压力,都应把保护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向党讲真话。多少先烈就是这样做的。”我只能用这完全正确的原则回答他们了。我自感在当时如火如荼的“大跃进”形势下,理论工作者在现实面前却如此无能为力。

这期流动党校颇受欢迎。许邦仪领导的赞誉之声,称赞此次活动独具特色,提升党员干部的觉悟乃根本之道,其影响长远而深远,勉励我持之以恒地继续推进。他已部署下一期流动党校的教育重点,即深入宣传如何度过“十关”:劳动关、集体关、家庭关、分配关、既为官又为民的关隘、等级关、生活习惯关、道德关、差别关、以及听从党的指示的关头。他如是说。公社化社会生活诸多领域因此经历深刻变革,衍生诸多新问题、新矛盾。若不从思想层面有效解决这些问题,社会主义事业将难以成就,更遑论向共产主义社会的过渡。他着重强调,这“十关”不仅是对农村干部的挑战,也同样对我们这些知识分子干部构成了严峻的考验。

我依据这“十关”对干部的思想进行了深入调查,并融合个人经历,着手准备党课教材。以“劳动关”为例,我调研了一位女劳动模范的先进事迹,邀请她亲自传授移栽大白菜的技艺,以此阐述“大跃进”运动不仅要求人们投入体力劳动,更强调学习科学知识的重要性。至于“集体关”,在调查中我发现,许多干部误以为“一切归公”即实现了集体化。对此,我指出私有观念的根源在于私有制,集体化的实现并非一蹴而就,私有观念的消除同样需要我们付出持续的主观努力。

调查家庭关系与进行自我反省的过程让我倍感尴尬,我深刻意识到自己在这两方面还远远没有达到理想的境界。每当我目睹当地幼儿园的孩童在泥泞的土地上嬉戏翻滚,便不禁想起那些留在北京的同龄伙伴。母亲频寄急信,家中长子不幸中毒于蓖麻子,次子正因脑膜炎在医院全力救治,幼子亦深受蛔虫病之苦。而我却在此口硬心软地宣扬将孩子送入幼儿园以释放生产力的理论。一位妇女干部当场尖锐地反驳,指出众多妇女劳动力并未真正得到解放,她们多因照顾孩子而无法外出工作。面对她的质问,我无言以对。内心深处,我也在反思:那些肩负着让广大农民过上好日子的当权者,他们自己是否已经通过了这一关?这难道不是对基本人性和常理的背离吗……随着调查的深入,我的讲座越来越难以继续。流动党校关于“过十关”的教育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

“坚持实事求是,这才是对党忠诚的真正体现!”他们听后摇头叹息。经过理论与实际的碰撞,我终于领悟到,在那个历史转折时期,盲目的追随并不等同于真正的“听党的话”。我们应当依据实践来检验理论和政策的正确与否,这才是唯物主义者应当秉持的“听党的话”的方式。

因此,我重返校园后,便与徐水下放的经历相联系,为学生授课,对“大跃进”时期的浮夸风和共产风进行了批判,学生们对此反响热烈。尽管不久后我因被视为持有“右倾思想”而受到批判,指责我否定了徐水所取得的成就,但我坚信,自己在实践中获得的真知灼见对我的后半生具有深远的影响。

1958年记忆犹新。

【作者简介】

刘炼,女,1925年7月1日生于上海,原名刘淑庄,祖籍河北安次,后迁居天津。她是我国中共党史学科的杰出学者,曾任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1943年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1946年,奔赴晋察冀解放区,投考华北联合大学,并改名刘炼。1949年,调入北京农业大学(即现在的中国农业大学)任政治教员。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4年,调入中国人民大学中共党史系任教。1983年被评为教授,自1993年起,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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