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阎明复

周志兴

我仅与阎明复先生有过一次面晤，那是在他担任慈善总会会长期间，我因某事前往他的办公室拜访。尽管具体原因已记不太清楚，但阎明复先生曾是家妻的上司，家妻对他的评价颇高。

我深知，他之所以被精心培养为党的关键接班人，不仅因其出身纯正、根底扎实，更因其聪慧与能干。他的父亲，曾在革命事业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故事从他的父亲开始。

文革开始后，阎明复被隔离了。这也正常，他从1949年开始，先后在全国总工会、中央办公厅翻译组工作，30多岁时就是很重要的官员，因为俄语好，和苏联交好时交恶时都参与重要的翻译工作，阎明复的语言才能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特别是毛泽东。在一次和苏联方面的活动中，阎明复凭借流畅的翻译和机智的应对，获得了毛主席的特别表扬，称他“翻译工作做得很好。”

然而，在质疑一切的时代背景下，那流利的俄语竟被疑为“苏联间谍”，与外界勾结似乎也显得颇为寻常。

那年的九月，阎明复虽已被隔离，却尚未彻底失去人身自由。一日，他前往父亲阎宝航的住所探望家中的长辈。那时，家中亲人都已得知他被隔离的消息，而父亲阎宝航则与他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个别交谈。

阎宝航感慨道：“近期，我心中颇感忧虑，似乎隐约预感到某些不测。若不幸有事发生，恳请各位务必深信我的话。在总理的领导下，我已为党的事业付出诸多努力。回想起1941年6月，在希特勒发动对苏联进攻的前一周，我成功获取了关于进攻时间的精确情报，并及时上报给了恩来同志。他随即电告延安，毛主席亦立刻转告斯大林，促使苏军提前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战争爆发后，斯大林致电中共中央，对我提供的准确情报表达了由衷的感激。到了1944年年末，我又掌握了日本关东军在东北的全面驻军分布和各类防御工事的具体信息，并迅速将之交付恩来同志转交苏联。这一情报助力苏军顺利击溃日军抵抗，成功解放了东北。”

阎宝航鲜少向儿子透露此类信息，然而，在那段时间，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步步逼近。他郑重地叮嘱儿子：“总理深知我的为人。一旦发生意外，你们便去找总理！”

在抗战爆发前夕，阎宝航先生及其夫人携手子女，于南京留下了珍贵的全家福。

事情果然就来了。

1967年11月7日黄昏时分，阎宝航家人正准备晚餐。忽闻门铃巨响，一群身着红卫兵服装的人冲入屋内，声称要将阎宝航带走。阎宝航询问他们的身份及是否有逮捕令，他们回答称自己是红卫兵，并以“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为“逮捕证”，催促阎宝航随他们离开，不要多言。

夫人急忙将那件皮大衣递至阎宝航手中，阎宝航低声向母亲叮嘱：“速速禀报周总理。”此言竟化作两位携手共度六十载风雨夫妻的永诀之语！

这是阎明复与父永诀。

此后，他再次有幸与父亲的声音进行了近距离的交流。

1968年春末夏初之际，阎明复在囚室中偶然捕捉到了那熟悉至极的咳嗽声，其音质竟与父亲如出一辙。谁能料想，这位为革命事业作出卓越贡献的长者，竟也身陷囹圄，与秦城监狱的囚徒们成为了同病相怜的难友呢？

父子共囚一室，相隔仅二十三人之遥：父亲被赋予的编号为67100，而阎明复的编号则是67124。

在“文革”的余波中，我才恍然得知，在他听闻父亲的咳嗽声后不久，那位饱受苦难的长者便带着满腔冤屈离开了人世。

阎宝航被誉为“中共谍报英雄”，其身份与成就远不止于此，然而，这个称号蕴含着更为浓厚的传奇色彩。

阎宝航，辽宁海城人士，曾先后在蒋介石、张学良共同创立的“四维学会”以及蒋介石与宋美龄力推的“新生活运动”中担任要职。在蒋介石的任命下，他历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参议、政治部设计委员等要职。在此期间，阎宝航为我党提供了大量宝贵的情报。在西安事变爆发前，他向张学良直言不讳地阐述了我党联共抗日的立场。事变发生后，阎宝航四处奔走，积极设法营救张学良。

阎宝航的住所，亦被昵称为“阎家老店”，实则乃我党的接待枢纽。周恩来先生便是“阎家老店”的频繁造访者。

阎明复尚幼时，周恩来曾在此将他拥入怀中。周总理亲切地询问：“你愿不愿意跟随哥哥姐姐的脚步，一同前往延安呢？”

阎明复童稚地回应道：“我不愿前往，那地方太过艰辛。”此言一出，周恩来不禁捧腹大笑。

陶铸之女陶斯亮忆述，在解放战争时期，辽吉省委大院中聚居着三户人家。其中一户是时任省主席的阎宝航夫妇，伴随他们的有女儿阎明光以及幼子阎明复；另一户则是省副主席朱其文一家，包括他的两个儿子与女儿；而第三户则是陶斯亮自己的家，即省委书记陶铸的家属。

“阎宝航同志是党外的布尔什维克，革命意志坚定，是组织上充分信任的同志，今后任何人不得在私下议论阎主席！”

阎明复凭借其特殊的家世背景，在党内曾一度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阎明复，1931年诞生于北平，1947年踏入哈尔滨外国语专门学校的大门，专攻俄语。此后，他投身于全国总工会的翻译岗位，1957年，他被任命为中共中央办公厅翻译组组长。在“文革”动荡的年代，阎明复在秦城监狱中度过了长达7年半的岁月。直至1975年，他得以平反昭雪。此后，胡乔木将其调入“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担任副总编辑一职。不久，彭真又将他调入全国人大常委会，担任副秘书长。1986年，中央政府寻求新任统战部长人选，时任政治局委员的杨尚昆力荐阎明复，并强调“小阎在秦城监狱中未曾吐露一句谎言！”

阎明复就此担纲中央统战部部长一职。不久，他再获擢升，成为中央书记处书记以及全国政协副主席。

阎明复的口碑非常好，陶斯亮说，

在她母亲眼里，胡耀邦和阎明复是党内最天真的两个人，她对阎明复的坦荡很是赞赏，说“这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

他本质坚强，能抵御风浪。

1975年，阎明复重获自由，走出秦城监狱。八载分离，全家人终得以在那时首度团聚，留下了珍贵的合影。

看他回忆秦城监狱经历。

七载有余，我已无法确切忆起在囚禁期间所经历的审讯次数究竟有多少。最初的两三年间，审讯的频率较高，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几乎变得不再出现。然而，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无疑是那第一次的审讯经历。

入狱翌日，即11月18日的清晨，具体时刻无从得知，囚室的门忽地开启，管理员步履匆匆而入，语气简洁地告知：“即刻提审，随我前往。”

走出囚室，沿着走廊向左拐，穿过一扇铁栅门，再右转，便来到了另一条漫长的走廊。走廊两侧，一边是坚实的墙壁，另一边则是依次排列的牢房。在众多牢房中，管理员示意我在一扇门前停下。他推开门，与屋内的人低语了几句，随后示意我入内。这是一间宽敞的长方形空间，左侧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覆盖着洁白的桌布，几名军人正坐在桌后。在房间的另一侧，与桌子相隔大约二三米远的地方，放置着一个椭圆形的墩子，外观似瓷，后来得知，它是实心的，内部灌有铅，以防囚犯用它击打审讯者。

细读语录后，专案组又发表了一通言论，内容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等口号，我早已模糊了具体内容。唯独记得，他们要求我交代与彭真及杨尚昆之间的联系。

这对我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游刃有余。自“文革”伊始，自中南海讲起，直至“学习班”，我撰写了无数材料，滔滔不绝地进行“交代”。言及午时，专案组遂宣告休会。管理员领我返回囚室用餐，餐毕，又带我返回审讯室。我继续“交代”，直至夜幕降临。

随着冬日里日暮西山，时间似乎过得飞快，已近傍晚五时，腹中饥意渐生。我便开口道：“我这边说完了。”专案组人员顿时露出惊愕的表情，问道：“怎么，结束了？”我回应道：“是啊，结束了！”专案组接着追问：“可是，你最重要的部分还没说啊！”我感到有些惊讶，反问：“什么最重要的还没说呢？”专案组带着几分得意地说：“你那‘通敌苏修’的事情还没解释！”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我‘通敌苏修’？毛主席还称赞我是反修斗士呢！”

“毛主席赞誉的人多的是。”我则反问：“既然如此，那便请你们详查。”

我的特嫌疑云似乎已无新动向可追踪，然而，对已遭贬黜的前领导人的无端“指控”却接二连三地涌现。众多专案组纷纷涌入秦城对我进行审讯，意图从我口中挖掘出所谓的“突破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审讯活动未曾间断。

应当认识到，审讯本身实为对个人良心、胆识与信念的严峻考验。在审讯过程中，若顺着提审者的诱导，选择“言不由衷”、“诬陷他人”，或许能暂得释放。然而，对于身处阴暗独牢、渴望光明自由的“犯人”而言，这种诱惑无疑是巨大的。但需付出的代价是说出谎言，以及随之而来的严重后果，不仅会波及到负责审查的第一专案办公室的领导，更可能让无辜者遭受诬陷之苦。面对“举报后即刻释放”的诱惑与“拒不交代便遭枪毙”的威胁，我始终未曾有过说谎的念头。

阎明复有些傻。

“这次，我终于升任正职了！”

“什么机构？”夫人问。

“中国特殊奥委会主席，阎蛮自豪。”

“怎么特殊？”夫人再问。

“即弱智。”阎答。

“挺适合你。”夫人幽默道。

纵然出身豪门，自幼生活优渥，他却对苦难之人难以忍受。

某次，他前往甘肃临夏进行农村调研，途中邂逅了一位患有大脖子病（甲状腺肿）的村民。他即刻指示随行人员将这位同乡送往兰州接受手术治疗，所有费用均由他个人承担。在孤儿院，他向表演节目的孩子们深深鞠躬，周围的人纷纷劝阻：“使不得，使不得！哪有爷爷向孙子鞠躬的道理！”每当看到孤儿院里那名体态丰腴的厨师，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愤怒，这一切皆因孩子们过于瘦弱……

他不仅动情于斯，更将情感化为实际行动。在资源争取与问题解决上，他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以在武汉儿童福利院的经历为例，面对孩子们恶劣的生活环境，他即刻拨通台湾慈济会的电话，筹得两千万元资金，并现场办公，迅速敲定了配置工程，此举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阎明复自慈善总会卸任后，毅然投身电脑学习，历经十年不懈努力。在与疾病抗争的过程中，他终于在84岁高龄的2015年，完成了这部篇幅近百万字的《阎明复回忆录》。这部作品不仅具有极高的文献价值，人民出版社社长黄书元亦给予高度评价：“此书实为近二十年来难得一见、可遇而不可求的原创佳作。”

谈及阎明复，一方面是为了让众人了解，我国曾遭受的苦难，文革那十年的浩劫究竟有多么深重。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揭示，在体制内部，同样存在着众多如阎明复般优秀的个体。

全面立体看待。

“八十年前，世间涌现了一位不凡之人。此君出自世家望族，却怀抱平民情怀；他曾任党和国家的领导职务，却毫无官场习气；即便身陷囹圄七年之久，他对党的忠诚依旧坚定不移。此君品行高洁，心怀仁慈，真诚至极，几近稚气，慈悲之心，宛如菩萨在世。

这个概括很到位。